抉择竞争“锚点”,拥抱中国融资租赁的“后套利”时代

 

摘自《怀邦咨询》作者:李喆 2017年01月21日

  两点说明:

  1. 自2017年起,“李喆融资租赁工作室”的行业述评文章、管理评论文章,以及其他规划发布文章,都将在本“怀邦咨询”微信服务号(ID: huaibangzixun)首发。工作室的微信订阅号(ID: huaibang2015)仅轮后推送行业述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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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世纪肇始以来,中国融资租赁行业由复苏渐次进入急速膨胀态势,端赖于“体制套利”、“监管套利”和“投机套利”所提供的强大驱动力量。但是,种种征兆显示,因由这三种“套利”动机而注入行业的活力,正在渐行萎弱(参阅:“李喆融资租赁工作室”微信公众订阅号(ID: huaibang2015)有关行业述评文章,及李喆新著:《中国融资租赁观察》(即将出版))。催生这种境况浮现的最深刻经济背景,就是有利于产生及维系这三种套利动机的,原有的,主要由美国为全球经济提供“需求”动力,由中国为全球输送产品“供给”的所谓“国际大循环”,已然断裂。

  一、“断裂”之下

  自美国于“二战”之后快速崛起,引发“冷战”对峙,乃至美国雄踞世界“单极”地位的全过程中,为世界经济体系寻找持续动力,就成为美国从世界经济体系中攫取巨大利益的最基本前提。但是,维系这样一个不断庞大延展的世界经济体系,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情。在经济领域,从美国放弃美元金本位,到促成全球石油交易美元结算,再到WTO,所显示的,都是美国为此而不断为自己“减负”,不断向外部寻找动力源泉的种种努力。对经济需求动力挖掘的极度渴望,令美国向外“排出”制造业,听任华尔街为代表的金融势力,经由各种繁复精致的金融衍生品来“人为”地创造购买力,不断向“未来”透支需求。但是,“树长不到天上去”。一旦来自于科技进步、经济全球化的世界经济增长推动力量步幅放缓,这种人为创生的虚假购买力就开始在放大金融系统性风险的同时,催生资产泡沫。然后,就是十年前那一场天崩海啸般的“次贷危机”,瞬间映现。

  突如其来的巨响,并没有让世界各国有充足的时间来冷静思考,于是,各国在莫测前路的黑暗重压之下,出奇一致地实现了协同行动,一系列的“应激”手段陆续推出:美联储的无限贷款承诺和数轮量化宽松、中国的“四万亿”强刺激、G20从边缘的部长级会议快速升格为领导人峰会……。但是,一旦局面趋于暂时的稳定,理性便自然苏生:既然由美国提供的“需求”动力已成昨日黄花,那么,寻找新的需求动力来源,以及积极争夺世界经济系统中剩余的有效需求,就成了必为之举。新需求动力构建方面,我们可以看到各国都在努力建立以自身为“核心”的新的“需求版图”:美国推出TPP和TTIP、俄罗斯提出“欧亚联盟”,中国则倡议建设“一带一路”;而对剩余有效需求的争夺,则表现为“供给侧”急速发力:美国提出“再工业化”战略、德国提出“工业4.0”规划、中国宣布“中国制造2025”战略、日本推出“机器人新战略”、韩国发布《制造业创新3.0战略》……

  无论是外部新需求的探求,还是内部供给侧的实力提升,都意味着需要制定新的“规则”,以期实现这些新的意图。然而,新规则也必然意味着,要改变既定的利益格局——“国之外”的国际利益格局,“国之内”的社会利益格局,概莫能外。各国对“新规则”的竞相推出,学术语汇的表达,即是所谓的“制度供给”竞争。就中国而言,“五大发展理念”的提出、“简政放权”为核心的政府改革、自贸区建设、“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诸多举措,都可含纳其中——2014年被称作“中国深化改革元年”,“新常态”也在这一年被提出,绝非偶然。
所以,我们当下只身所处的,无疑是一个急速变化的环境。中国融资租赁行业在2011年之后的急速发展,既可以被视为环境急速变化的一种“表达”,也可被视为是行业对急速变化环境的一种“呼应”。正是这种内外部环境的急速变化,为中国融资租赁上述三种“套利”生存逻辑提供了延续存在的空间,但也正是这种内外部环境的变化太为急速,以至于很快就开始施力于其上,令其趋于终结。

  二、流动&组合

  急速变化的环境,在“现象”上的一种展示,就是各种资源以各种新形式,向诸多新领域的加速流动。这种资源流动的原因,既包括原有资源流动稳态循环在“断裂”之后,所自然引发的,崩解式的失序的自发流动,也包括“制度供给”所引导的资源流动。以中国融资租赁行业的企业数量为例,据统计,中国融资租赁行业的企业数量,在2016年底达到了7400家,而2015年和2014年底的数字,则分别是大约4500家和2200家。由于其中的金融租赁企业数量占比上不足1%,所以,融资租赁企业数量的连续激增,即意味着产业资本在加速从实体中“溢出”,汇入中国的融资租赁行业。其原因,一方面是“国际大循环”断裂,导致中国过剩产能领域内的民营背景资源被强力“挤出”,另一方面则是政策环节上,中国融资租赁行业进入门槛的不断降低——中外合资融资租赁企业设立从“注册制”变为“备案制”、金融租赁企业设立从“最低资本要求”到“发起人制”,审批权限也一路从商务部下放到省商委,再进一步下放的到自贸区。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融资租赁行业的蓬勃指数,正可反向标注中国实体经济的调整下行指数。

  在来自各方的各种经济资源不断汇入中国融资租赁行业的过程中,“融资租赁”也被各方资源所充分利用,进而形成了三种最为醒目的“套利”生存模式——也可以说,中国融资租赁三种“套利”生存逻辑所共同倚赖的基础,即是资源的“流动”。但是,在“资产荒”局面之下,不断加剧的“同质化竞争”所代表的市场竞争约束,叠加不断趋紧的监管约束,已经让奉行“监管套利”的诸多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深陷“红海”;“新常态”下中国中小型民营企业群体的艰难处境,也让奉行“体制套利”的国有产业资本背景融资租赁公司,面对民营企业的融资需求,不敢擅越雷池,却转而“向上”仰攻金融租赁公司的目标市场,或者,绝然突入“险地”(参阅:“李喆融资租赁工作室”行业述评文章:《重压下的突围:中国融资租赁2016之夏“祭”》);对于秉承“投机套利”的众多民营融资租赁公司而言,套利空间也已然趋于消失(参阅:“李喆融资租赁工作室”行业述评文章:《反者道之动:中国融资租赁“通道”发展路径的修正》)。

  这虽然是物之常理:不断汇聚的资源海洋深处,“压强”也必然随之不断抬升,然而,随着竞争压强的增大,另一种可以类比为高压之下“核聚变”的行业演变现象,却也在不知不觉之中,静静生发:这就是各种资源在“流动”之外,所开始展现出的,愈发显著的“组合”倾向。

  最容易被观察到,也最容易被忽略的资源组合,是外资与内资的资源组合——这种资源组合在表面上,很容易被“引进外资”的开放发展政策所解释。但是,当我们发现,相对于早年间中国融资租赁行业中,诸如CIT、德益齐和的拉赫兰顿等企业所显示的,“实力派”外资更倾向于创设独资企业(乃至当时的诸多台资租赁公司也大都可列入此类)的做法,在“新常态”下,“实力派”外资则更倾向于采用与内资联合的方式来进入行业——韩亚银行参与创设中民投租赁、贝恩资本收购狮桥租赁等实例,所显示的,都是一种内外资本的“组合”模式。这种外资经营决策上的转变,其缘由无他——早年间的外资已然由跨国公司推动下,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掠食者”,而蜕变为“大断裂”之下的“求生者”,亦或是“饕餮者”。在喜欢向美国融资租赁“比肩看齐”人们看来,中国融资租赁似乎要向所谓的“租赁本质”进行回归,才是有效的出路,但是,从外资向内资积极“靠拢”的事实看,“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建立自信,借鉴经验,走出中国融资租赁自己的,真正有本土化特色的现实发展之路,似乎更可能是正解。

  所谓“饕餮者”,也可以被列为另外一种资源组合现象——寻“危”中之“机”,在过渡期纷乱的资源失序状态中,以“杠杆”来实现对资源的重新组合。2016年10月,渤海金控发布公告称,预计2016年1-9月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盈利,同比增长49.44%-58.71%,而同一指标在2016年7-9月更小周期内的预计,则为同比增长110.89%-137.36% 。执掌渤海租赁及其控股子公司皖江金融租赁的渤海金控,对于盈利大幅增加的解释是,“2016年1月完成Avolon100%股权收购及交割导致公司合并报表范围发生变化”。几乎与此同时,基于Avolon的另一宗收购被宣布:海航资本旗下海外飞机租赁平台Avolon公司近日宣布,100亿美元收购美国银行控股公司CIT旗下飞机租赁公司。在这里,更加值得我们关注的,是此次交易资金的来源构成:Avolon提供的现金、海航控股的渤海租赁提供的新股权,还有85亿美元的债务进行融资。于此,一线“杠杆”链条,清晰浮现:杠杆收购Avolon,再叠加深度至少为85%的Avolon杠杆(85亿债务/100亿收购价格),收购CIT飞机租赁。据说,“海航系”掌舵人陈峰曾有言:没有人能看懂海航——的确,从“资本运作”的角度来讲,被人看懂就意味着丧失运作空间。从“海航系”的发展过程看,高杠杆支撑下的收购扩张,也是从未改变的鲜明风格。但是,随着收购所导致的控股企业集群不断扩大,控股企业集群将面对外部环境系统风险的不断“内化”——也即运作空间收窄,同时,愈发庞大的企业集群所带来的内部管理压力,也将日益突显。这来源于内外的两大挑战,绝对是我们在将来观察“海航系”演进历程的一个重要视角。但不管怎样,渤海金控可以代表“新常态”下,融资租赁行业的一种资源组合类型,则毋庸置疑。

  “杠杆”并不是唯一一种可以导致融资租赁公司快速发展的手段,不同资源的有效“组合”,也可以收到类似的效果。这也是“新常态”下,一些融资租赁公司得以在短时间内,实现快速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所在——当然,我们也必须将这些融资租赁公司的努力视为另一个重要原因。2016年岁末,平安租赁在成立三周年的时间节点上,租赁资产突破1000亿。这令人侧目的经营表现,当然也有着同样令人侧目的“资源”基础:脱胎于远东租赁十余年砥砺经营而形成的管理资源、人力资源和可能的一部分市场资源;来源于平安集团强大的资金资源保障,以及平安租赁高管所坦承的集团所提供的战略谋划智力资源支持;平安集团内部各种资源的协同效应,也可以被视为一种有力的“无形资源”汇入。故而,从资源的角度观瞻,平安租赁三年破千亿的经营绩效,正是各种稀缺资源大规模且高效率的“组合”所致。于此类似,我们还还可以在中关村租赁个案中发现,历三十余年培育的园区生态系统所集聚的,以科技企业集群形态呈现的细分市场资源,叠加地方政府所给予和保障的各种“政策资源”,再辅以政府施政力量对各种金融资源的吸引与影响,为这家融资租赁公司的“科技”特色定位,提供了现实的资源依托。此外,根据ABS公告所提供的信息,从资源组合的视角,我们才可以理解君创租赁为何在初创之年,能够以小规模项目为基础,形成30亿的租赁资产。实际上,我们此前已经讨论过的“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的融合”(参阅:“李喆融资租赁工作室”行业述评文章:《垂直生态:中国的“千面”融资租赁》)、“金融租赁企业联盟”(参阅:“李喆融资租赁工作室”行业述评文章:《重压下的突围:中国融资租赁2016之夏“祭”》)、“融资租赁公司与地方政府共同设立融资租赁公司”(参阅:“李喆融资租赁工作室”行业述评文章:《我为刀俎:实力融资租赁企业群体亮刃“市场割据”》)等行业现象,也都可以被视为种种形式的资源“组合”表现。

  三、竞争“锚点”

  各种不同资源在中国融资租赁行业,因流动而组合的过程中,在融资租赁公司的经营端,可能依次产生两种倾向:市场割据和差异经营。各种资源在组合之后,通过“反哺”羽翼之下的融资租赁企业,使之快速占据“割据市场”,积蓄力量而形成“差异化竞争优势”,再谋求向外出击,即是这个判断的基本逻辑框架。实际上,随着三种“套利”模式的生存空间坍缩,我们已经可以在行业中看到越来越多的融资租赁公司,都开始表达愈发“个性”的经营战略思考。但是,几乎可以肯定,这些经营战略思考或者处于方向初定阶段,具体落地尚待探索,或者,仅仅是一种基于当前形势的静态的“经营定位”思考,更有甚者,有些融资租赁公司所表达的“战略”,带有明显的“路演”味道——如同冯小刚评论某香港导演所言,“他拍不出别人看不懂的电影,只好拍一部自己也看不懂的电影”。

  虽然,正如所见,所有融资租赁企业的战略思考都表现出“个性”和“动态”的特征,但是,这也并不妨碍我们站在行业的高度,对融资租赁公司群体各种差异化竞争方向,梳理出几种最为基础的“竞争锚点”类型——这种梳理所能提供的,并非只是一种对行业现象的观察视角,其更加现实的意义在于,可以为更多的融资租赁公司,提供一种战略形成的思考指引工具。

  真正深刻的思考工具,会同时具备“结构简单”和“强大现实解释力”这两个特点。我们对于中国融资租赁企业群体的竞争“锚点”讨论,就始于这样的一个思考工具。包括融资租赁企业在内的所有企业,若想得以生存和发展,无一例外地,需要达成以下至少一个条件:A. 可以更低成本,向市场提供同样的已有产品;B. 可以同样的成本,向市场提供,能够实现更好需求满足的产品;C. 以市场可以承受,且愿意支付的价格,提供产品,以满足早前尚未被满足的市场需求。基于此,我们可以梳理出可供中国融资租赁企业抉择的三个“竞争锚点”:价格、产品和风险。

  1、“价格”锚点

  “价格”是最为凶悍的竞争利器。一部分融资租赁企业群体,因另外一些融资租赁企业“同样产品,更低价格”的竞争重心设定,而出现分化、消亡或迁徙,有史可鉴——这就是20年前中国台湾岛内的融资租赁行业,曾经呈现过的现实景象。20年后,基于价格的同质化竞争烈火,再度在中国大陆的融资租赁行业中燃起——这也是2016年数个非正式联盟形式的,金融租赁企业利益协调组织兴起的关键原因所在。对这些“联盟”成立的过程稍加留意,就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即担当“联盟”发起人角色的,往往是具有实力产业资本背景的融资租赁公司,或者是产业资本参股的金融租赁公司。这绝非偶然,其所显示的,正是残酷价格竞争下,产业资本向金融资本的一种“妥协”姿态。

  对于金融性质的企业而言,其金融产品价格的背后,就是该金融机构的“信用”。众所周知,商业社会中,从高到低排序的“信用”类别,分别是国家信用、银行信用和商业信用。在金融市场中,参与机构的信用等级越高,其吸纳资金所需支付的对价就越低,相应地,其反向进行资金投放时,所拥有的价格竞争实力,也就越强。在中国的融资租赁行业中,“价格”竞争的背后,是“信用”等级的竞争。2016年9月,在工银租赁悄然以2-2.5%的年利率,在境外发行3-5年期的14亿美元债券的同时,基石租赁却因3年期,11亿人民币ABS的3.43%综合票面利率,而在发行成本上,被冠以商务部主管融资租赁公司中的“最低”。这是一个十足的“警示”信号——基于目前,产业资本背景融资租赁公司同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存在相当的“市场重合”的局面,产业资本背景融资租赁公司必须认真评估自身在这个市场领域内,以“价格”相搏的前景如何。并且,如果不考虑中国股市,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虽然为产业资本背景融资租赁公司开通了诸如ABS这样可以“直达”资本市场的融资渠道,但是,中国资本市场在深度和广度上的发展,都还十分稚嫩,诸如美联储升息、特朗普入主白宫等一些重大外部冲击事件很容易令其产生“晃动”,所以,中国资本市场似乎尚不能确定成为中国融资租赁企业稳定的、低成本资金来源——2016年12月,平安租赁、招银租赁、中国外贸融租赁、康富租赁等先后因“市场波动”而决定延缓发行,“择机”实施证券化资本市场融资,即可视为一种佐证。

  所以,最宜选择“价格”竞争锚点的,就是具有银行背景和银行信用支持的金融租赁公司群体。并且,这种定位于“价格”锚点的竞争指引,绝不同于目前广为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所采用的“监管套利”模式——也即,不是基于监管套利而获取价格上的高回报,而是恰恰相反的,凭借母公司银行体系,因提供带有“供给侧”特征的金融服务而实现的,不断降低的资金成本,来雄踞优质大中型企业目标市场。其中更深刻的背景原因在于,当中国实体经济的发展重心,全面转向因应国际经济局势剧变的“供给侧”时,中国融资租赁也就必然要相应地在“供给侧”发力,并展现出“创造”和“改变”的风范(参阅:“李喆融资租赁工作室”行业述评文章:《中国融资租赁“影子时代”的终结》)。而对于银行系租赁公司而言,其最为核心的发力指向,就是“降成本”,而“降成本”在经营端的体现,即是“价格”锚点的选择。对于银行系租赁公司而言,乃至对于其所属的银行体系而言,任何对此方向的偏离,不但可能会因政策指导和监管约束而发生调整,更加可能因市场竞争烈度飙升而实现回归。2016年12月29日,银监会非银部主任毛宛苑在银行业例行发布会上表示,银监会鼓励金融租赁行业丰富资本补充渠道,“支持金融租赁公司通过发行二级资本债券,缓解资本约束压力”——更高资本基数所对应的更巨量的租赁资产形成空间,在“资产荒”的形势下,无疑意味着更加激烈的价格搏杀。

  如果说,中国融资租赁作为一种生产性服务业,本质地,要服务于中国实体经济——这并不是一种“空洞说教”或“政治动员”,而是整体环境趋势的现实而冷峻的暗示——因而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更适合于选择“价格”竞争锚点的话,那么,对于产业资本背景的融资租赁公司,更加合适的竞争锚点选择,则是“产品”。

  2、“产品”锚点

  中国古代兵书《孙子兵法》提出, “道、天、地、将、法”的“五事”,是筹算战争胜负的关键所在。如果说,中国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在“地利”形势上,占据了“价格”高地的话,那么,对于中国的产业资本背景融资租赁公司而言,就必须要争得“天时”的先机。一位中国优秀民营企业集团的董事长,在一次集团各级企业的干部大会上说,“我们不是政治家,但我们必须要懂政治”,随即又立即补充道,“对于所有的企业,都是这样”——“所有的企业”当然也包括融资租赁企业。实际上,这位董事长口中的“政治”,并非是容易引起误解的什么“内幕”消息,而是中国政府对国家经济发展的治理思路和施政手段,也可将之理解为,中国融资租赁行业所顶戴的“天时”所在。

  实际上,中国融资租赁行业在97金融危机之后的复苏,其主要原因就是“国际大循环”为中国中小型民营企业提供了强劲的产品需求,进而派生出同样强劲的融资需求,与具备体制背景优势的融资租赁公司的资金供给对接,才推动中国融资租赁行业快速走出谷底。而最早提出“国际大循环”构想的人,正是1980年代的一名中央政府智囊人物——从这个角度来讲,中国产业资本背景融资租赁公司能够在21世纪前十年中,得以快速发展,正是在市场需求的指引下,暗合于“天时”所致。而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就在这个阶段中,中国融资租赁最为市场所欢迎的核心产品,是售后回租赁业务——一种貌似“颠覆”所谓融资租赁“本质”的“类信贷”产品!当时,一位知名融资租赁企业的总经理,不无担忧地表示,推广回租赁产品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可见,当时中国融资租赁行业中的领军人物,也尚未建立起顺应“天时”的自觉之心。

  十余年倏忽即过,如今的中国融资租赁行业再一次站在了“拐点”之处。对于产业资本背景的融资租赁公司而言,能否以史为鉴,能否顺应“天时”,紧紧抓住“市场端”,建立“产品”锚点的竞争优势,正是性命攸关的头等大事。
我们对于“天时-市场-产品”这个明显带有动态系统特征命题的思考,还非常地不充分。但值得庆幸的是,问题已经提出,思考也就因此而有了发力的方向。并且,一些初步的思考判断,也开始形成。

  首先,对于产业资本背景融资租赁公司而言,目前在时间上,还存在“机会窗”。虽然,明显占据价格优势的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已经开始“大规模”地对接实体经济,但是,尚不接“地气”。换言之,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尚不具备能力,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产业下沉”。这就意味着,存在广阔的产业市场空间,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目前无力进入。造成这种状态的原因至少包括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监管套利”空间尚存、类银行管理模式的低效、专业人力资源匮乏、资金投放于盈利预算压迫等等。而这些原因对于绝大多数的产业资本融资租赁公司而言,或者不存在,或者相对弱化。所以,产业资本融资租赁公司目前尚有时间,去进入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目前无法企及的市场领域,也即,在这些市场领域中,“价格”不会成为产业资本融资公司攻城略地的障碍。

  第二,勾画这些充满“希望”市场领域的边界,更合适的视角是“企业生态系统”、“地方经济系统”或“企业集群”,而不应该是过往一贯为行业所信奉的“行业聚焦”。不可否认,“行业聚焦”经营策略曾经极有力地推动了众多融资租赁公司的稳健发展。但是,必须要指出的是,“行业聚焦”策略效果发挥的一个大前提,就是外部经济环境的相对稳定。只有存在稳定的外部经济环境,才能够让融资租赁公司投入在某一“线”或某一“环”细分市场中的资源,产生出持续的收效“累加”。这也就是“国际大循环”稳态尚未断裂时,“行业聚焦”能够极大促进融资租赁公司经营发展的环境原因所在。但是,现在的经济环境已经开始发生因“断裂”而激发的巨大变化,所以,“行业聚焦”正在丧失其指导融资租赁公司经营的合理性。从现实情况来看,远东租赁作为开创“行业聚焦”策略的鼻祖,其自身的目标市场定位,也在次贷危机之后,发生着悄然而显著的变化:事业部数量的增加,在公司角度看,正可提升目标市场的“系统化”程度;单一事业部内部,不但许多过往“重兵驻扎”的细分市场被主动放弃,而且通过产业链延展来扩大目标市场领域,或者通过变更事业部名称来扩大目标市场“外延”,都显示出一种明显的偏离“聚焦”的“系统化”倾向;如果说以上还只是其在租赁业务“水平”方向上所发生的变化,那么,其通过股权投资向实体产业的深度“嵌入”,则显示出另外一种“垂直”方向上的“系统化”提升努力。

  第三、地方国有背景的产业资本融资租赁公司,更容易设定“产品”竞争锚点。从最高决策层提出的“五大发展理念”的排序来看,“协调发展”是紧跟“创新发展”而位居第二的发展理念,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中国经济系统中,地方政府绝对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但地方政府能够形成如今这样巨大的经济发展影响力,其起点,就是中国改革早期“财政联邦”构想的逐步实行。“财政联邦”思想的应用,在激发地方政府推动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产成了市场分割、资源滥用与浪费、无视长远而急功近利等弊病。这是“科学发展观”和“顶层设计”等理念被先后提出的重要背景原因。从现实表现来看,“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规划,乃至最新获批数个“自贸区”在发展方向和功能定位上的显著区分,都说明“协调发展”正在逐步落地成真。

  “协调”的基础,就是“差异”的存在。而“差异”又恰恰是任何一个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最关键落脚点。对于地方国有背景的产业资本融资租赁公司而言,在其所属的地方经济系统中,具备一个无以伦比的有利条件:可以更加便利地获取地方经济发展规划、进程、实施方案及实施效果的实时信息。如果这样的地方国有产业资本融资租赁公司刚好位于重庆、贵州这样的经济高速增长省份,那么,如果不对其所处有利环境进行充分利用,真真可以称之为一大憾事——笔者因工作原因,曾向某地方产业资本融资租赁公司提出,获取一些地方经济发展有关的资料,但未被接受。即使,融资租赁公司所处的省份经济增速不高,但在该省内找到一些局部的高增长经济区域,或者优势产业系统,应该不无可能。毛主席曾说,“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情况的末尾,而不是在它的先头”,所以从方法论角度,只要这样的局部系统市场可以被确定,那么“产品”的设计推出,自然水到渠成,进而基于“产品”锚点的阶段性竞争优势,也可随之建立。随后,融资租赁公司由此而建立起的分析、识别局部系统市场的能力,以及快速响应市场,完成产品设计的能力,将成为其独有的核心竞争力,并据此实现对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价格”优势的有效抗衡。

  3、“风险”锚点

  如果说,银行系金融租赁公司凭借“价格”优势而占据的大客户市场,是“中心城市”,而实力产业资本融资租赁公司更有可能凭借“产品”优势而占据某种形式的“目标市场系统”,是“交通线两侧”的话,那么,对于其他资本背景的融资租赁公司而言,所供选择的市场空间,也就只剩下了广阔的“农村”——那里风险巨大,但也前景无限,唯有设定“风险”锚点这一条路可行。从目前已经在全国各地开展起来的各种模式的“农村金融实验”的成果看,无论是单纯的“内生性互助金融”,还是以导入外部资本为方向的农村金融模式,都不乏成功的案例,这是判断其存在光明前景的现实证明。但是融资租赁走入“农村”这个空白市场,不应该是简单的,以“农机”作为租赁物的业务模式,而应该是继续秉承“市场系统”的理念,在农村寻找具备潜在发展能量的,更加细小局部的目标市场系统,这也是我们此前曾提出对“县域经济”加以关注的原因所在。

  但是,在这里,我们也必须诚恳地指出,“风险”锚点的设定,在相当可能性上,会停留在“思辨”的层面,而很难真正在现实中得到施行。因为,这其实是一条最难走的路,但是最可能走向这条道路的融资租赁公司,其资源禀赋又极有可能是最糟糕的那个群体——如果更具体地指明,那就是民营资本融资租赁公司群体。同时,一贯热衷于“投机套利”模式的民营资本融资租赁公司,能够快速转换头脑,生发出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家精神”,也确实是“Mission Impossible”。

  所以,我们还是以尽可能简洁的几个观点,来加速完成这篇万字长文吧:1、最高层对“扶贫”工作的极度重视与有力推动,是融资租赁开辟农村市场的最有利外部环境力量;2、融资租赁公司开辟农村市场,必须借助地方政府渠道,借助地方政府力量,这可以有效降低市场开拓成本和资源消耗;3、融资租赁项目风险的分析与考察,将不再是针对“企业”的经营能力而展开,而是针对“地方政府”的治理能力而展开,所以,能否找到一个“好县官”,能否真正理解县域经济的个性化治理思路,是控制风险的关键所在;4、这种对县域经济治理的理解能力,以及由此派生出的风险分析与控制能力,将构建起真正意义上的“风险”竞争锚点;5、一旦局部个案探索成功,据此为支点,撬动外部资源进入,以期实现快速的推广“复制”,是可能的。

  最后,想要表达的是,无论是“价格”、“产品”还是“风险”竞争锚点的建立,其过程都必然是艰辛的。虽然,中国融资租赁的“套利”生存时代,正在走向尾声,但是,能够抵御住“套利”生存的诱惑,并完成对竞争锚点的坚定抉择,仍然需要超人的勇气和智慧——对于“体制内”的职业经理人而言,尤其如此。但不管怎样,从融资租赁公司的经营角度看,主动拥抱“后套利”时代的来临,实为明智之举。

 
非《现代租赁网》原创作品,转载时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更新日期:2017-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