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浙江大学融资租赁研究中心》 2018年08月17日

　　 原创： 特约研究员吴晓鸣 浙江大学融资租赁研究中心

　　量化宽松政策退出、货币收缩预期下，全球资产泡沫都面临挤泡泡，流动性风险再次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

　　一、什么是流动性风险

　　流动性风险是指无法以合理的成本及时获得充足资金，用于偿付到期债务、履行其他支付义务和满足正常业务开展的其他资金需求的风险。流动性是在困难条件下帮助争取时间和缓和危机冲击的“安全垫”。

　　这里有两个重点，一是成本，成本并不仅仅包括经济成本，时间成本也是很重要的考量因素。例如，2013年钱荒。6月20日隔夜SHIBOR高达13%，这明显是不合理的经济成本，更不用说当时坊间传闻有些银行报价已经高达SHIBOR+1000bp，即23%。以不合理的经济成本融入，这本身就是流动性风险事件。二是支付范围，除正常债务，还包括其他支付义务和正常业务开展。部分业务和支付义务是非常难以拒绝的，一旦拒绝会造成严重的声誉风险，而声誉风险与流动性风险紧密相关。今年5月3日，一份流传网上的某集团公司向政府“求援”报告，报告中企业称自去年下半年来，防风险去杠杆使市场资金迅速抽紧，公司债券发行难，融资成本持续上升，企业大量自有资金被消耗，出现非常严重的流动性困难，如果出现信用违约，将会对省内众多金融机构造成重大伤害，并可能带来系统性风险。这是一起集团公司债券市场融资失败而导致的流动性风险事件，尽管处置及时，没有发生违约，但公司声誉已然受损，股票停牌。

　　融资租赁公司的流动性主要是以合理的成本筹集资金的能力。其受外部市场流动性、市场利率等的影响。筹集资金的难易程度还取决于机构内部状态。如资金需求，融资安排，财务状况，偿付能力，信用评级，市场声誉等。有专家学者表示，融资租赁公司本身不会产生系统性风险，它更多是会受到系统性风险波及。

　　流动性风险是一种致命性风险，但它往往是由其它风险导致的结果。

　　二、影响流动性风险的因素

　　流动性风险为次生风险，形成原因复杂多样，与各种风险密切相关，信用、操作、市场、汇率、声誉都有可能成为流动性导火索。

　　影响流动性风险的因素，可分外部的和内部的。外部因素：1.经济周期、货币政策、利率政策和外汇政策等对市场流动性及公司本身流动性的影响。2.金融市场、行业竞争，技术制约等对市场流动性及公司本身流动性的影响。内部因素：1.资产负债结构，包括资产和债务的品种、期限，价格和流动性等。2.经营管理：包括资产质量、运营效率、资金调度、融资能力和成本变化对公司流动性的影响。3.其它风险：信用风险、合规风险、声誉风险、战略风险等其他风险存在很强的相关性，其他各类风险的发生都有可能对流动性风险产生传导效应。

　　各类影响流动性的因素中，最重要的四点:

　　01 首先，重中之重就是自身资产负债结构：品种不能过于单一，期限不能过于错配。2014年以来“低利率、宽流动性”环境，金融机构通过滚动发行短期负债产品，支撑长期资产，这种期限错配情况，暗藏的流动性风险，一旦市场资金收紧，风险就会暴露出来。

　　02 资产和负债自身的流动性也很重要。什么是资产自身的流动性？就是要有好的流动性资产，随时可抵押融资的资产或随时可在交易市场上转让变现的资产。不能电子化交易的资产，基本不用考虑其在压力状态下对流动性的补充能力。负债流动性的核心是融资的能力，如何判断自身在压力状态下的融资上限难度很高，信誉不一样，也存在逆向选择。

　　03 一个比较重要的因素就是声誉。1998年，中国首家由于支付危机关闭的省政府背景的商业银行海南发展银行，由于成立之初就整合了许多问题资产，引发了信任危机，出现了长达几个月的挤兑。国家曾紧急抽调34亿元资金救助无果，只能宣布其关闭，并把海南发展的资产负债全部打包托管于工商银行，由工行负责对居民储蓄进行兑付。但是由于声誉不同，虽然工行全盘接手海发展的所有不良资产，但是出于对工行信用的信任，储民反而不再挤兑，只是转存，不提现金。这个经典案例，直到今天仍被较好地用来处置P2P网贷平台信用危机。

　　04另外，由于流动性风险是一个次生风险，而且系统性和联动性很强，仅仅是做好自身的管理是不够的，还要时刻关注市场的流动性状况。如果将流动性分作三层，机构自身的流动性在内，受到外面两层很大影响。金融市场及金融资产的流动性会直接影响到资产的变现能力，以及市场为资产变现提供便利的能力。市场资金紧张时，高风险抵押品被拒，交易价格上升，交易速度下降，出现延迟付款，甚至违约。一旦违约传言出现，各家机构极度谨慎，进一步加深了市场恐慌，会立即造成了市场流动性的冻结。

　　因此，流动性风险管理除了应当做好流动性安排之外，还应当有效管理其他各类主要风险，如信用风险、市场风险、操作风险。

　　三、融资租赁公司流动性风险隐患

　　2018年以来，受到外部经济环境变化和持续趋严的金融监管政策以及机构转型等因素的影响，融资租赁公司在债务方面存在的潜在风险开始显露出来。

从财政部对地方密集问责可以看出，中央高度重视地方政府平台违法违规举债问题。在此背景下，一部分融资租赁公司的城投业务占比过大问题已不容忽视。

　　今年上半年，债券市场的持续波动令部分企业出现违约，一些融资租赁公司的债权出现损失。据统计，2018年至今涉及的债务危机波及了近百家租赁公司，债券金额多达200亿元。

　　另外，一些“互联网+医疗融资租赁”创新商业模式企业，在经历了近二、三年高速增长后，资金链已显疲态。远程视界、蓝海之略今年纷纷陷入危机，引起市场极大关注。蓝海之略称，受去杠杆政策等影响，公司出现了资金情况较为紧张的局面。今年8月公司因涉及违约诉讼导致银行账户被司法冻结而陷入困境。这家公司去年全年盈利还高达4.5亿元。同样在今年早些时候“暴雷”的远程视界，曾经是“互联网+医疗租赁”规模最大的“独角兽”企业，市值已高达66亿元。

美国明斯基将现实经济中的融资行为分作三类，即避险筹资、冒险筹资、和庞齐筹资。

　　避险型企业只根据自己未来的现金流作抵补性融资。冒险型则会加入自己的预判，根据预测的未来资金丰缺程度和时间进行投机性借款，钱不一定立刻使用，甚至可能进行短暂融出获取利差。庞齐型是一些投资回收期很长的借款人，较长期内无法还本付息，需要滚动融资维持。最典型的是炒房,也就是说庞齐型投资人或者企业是对经济大环境进行预判。

　　在经济繁荣背景下，后两种借款人比例会急速上升，尤其是庞齐型借款人。例如，2015年上半年，因为股票价格持续上涨，很多中产都杠杆炒股，这就是典型的庞齐融资，但是股灾一旦发生，强制平仓，这些人都只能血本无归。
经济上升期逐渐结束时，流入企业的融资减少，资金周转不过来，就会出现违约和破产的浪潮，从而导致金融机构不良资产增加，危机爆发。实际借贷无强制平仓机制，这种违约实际造成的是双输局面。

　　当前形势下融资租赁公司流动性风险隐患:

　　01 期限错配。租赁公司的资金主要来源于银行借款，平均期限在一年左右，但租赁公司的项目期限一般在三年以上，“短借长用”，导致期限错配严重，为租赁公司的流动性风险埋下隐患。

　　02 市场流动性趋紧。因资金市场流动性收紧，租赁公司融资难度普遍增加，成本趋高。租赁公司经营财务数据一旦变差，融资更困难，成本更高。市场具有自循环放大功能，就会产生恶性循环。流动性风险往往与信用危机同时爆发。

　　03 逾期租赁款增加。企业经营无法脱离经济，所以其发展与收缩与经济周期紧紧绑定在一起。借款企业经营困难不能按期支付租金，或借款企业发现融资困难，成本上升，故意出现延期支付租金，就会使融资租赁公司不良资产增加，租赁公司信用评级下降，融资难度也会加大，出现风险传导。

　　04 另外，由于流动性风险是一个次生风险，而且系统性和联动性很强，仅仅是做好自身的管理是不够的，还要时刻关注市场的流动性状况。如果将流动性分作三层，机构自身的流动性在内，受到外面两层很大影响。金融市场及金融资产的流动性会直接影响到资产的变现能力，以及市场为资产变现提供便利的能力。市场资金紧张时，高风险抵押品被拒，交易价格上升，交易速度下降，出现延迟付款，甚至违约。一旦违约传言出现，各家机构极度谨慎，进一步加深了市场恐慌，会立即造成了市场流动性的冻结。

　　因此，流动性风险管理除了应当做好流动性安排之外，还应当有效管理其他各类主要风险，如信用风险、市场风险、操作风险。

　　05 传统产业疲软。经济下行周期中，项目开工不足或延期，既使有些厂商租赁模式厂商承诺回购，但当承租人大面积违约时，厂商也面临现金流制约，租赁资产处置也会大打折扣。融资租赁行业是与实体经济联系最紧密的，因此特别要警惕传统产业的疲软向融资租赁行业蔓延。应收租赁款逾期率上升也可能诱发流动性风险。

　　06 考核导向偏离。融资租赁公司在股东诉求和业绩考核压力下，为了完成市场份额、利润增长、资产质量等业绩考核指标，一方面为获得更大利差，不顾期限错配风险，宁愿接受成本较低的短期资金滚动融资。另一方面对有些安全性较高但平均收益相对较低的租赁项目，为完成当年考核利润指标，将服务费一次性收取，项目剩余期限的租金收入与融资成本出现利差倒挂，再靠新增项目的一次性服务费来平衡弥补。如此必须不断做大规模。经济一旦放缓，去杠杆融资渠道收紧，市场利率上升，这种寅吃卯粮的盈利模式将越来越难以为继，最终将出现规模增长和利润增速双降甚至为负的趋势。若不及时调整，终究会出现流动性问题。

　　07 政府平台项目占比大。如果融资租赁公司自身经营以短期资金来源为主，而投向以政府融资平台为主的话，若没有强大的股东实力和融资能力支撑，一旦密集短期债务压顶，融资出现困难，也会出现了流动性枯竭，企业倒闭。例如，某大型地方国资租赁公司，租赁业务以基础设施为主。近三年随着业务快速拓展，资产年均复合增长率40%。同时资产负债率呈逐年上升达70%。从其资产结构来看，以非流动资产为主，非流动资产中以长期应收款为主，一年以上长期应收租赁款占同期总资产的比例为68%。除股东增资外，资金主要来源于银行借款和债券市场融资，其中银行借款为主要融资来源，单一客户应收租赁款金额较大，集中度风险大。因其负债主要靠银行资金周转和债券市场补充，所以受资金面影响较大，对资金市场变化的研判和对负债流动性风险管理尤为艰巨，若出现流动性风险，只能求助于政府。而政府自身也有去杠杆任务

　　08 创新不当。融资租赁尽管是近几年才快速崛起的行业，但体量十分庞大。截至今年一季度，全国融资租赁企业总数已突破1万家。而隐藏在繁荣发展背后的空壳资质、关联互联网金融平台等行业乱象在严监管趋势下，将暴露出问题。这样的企业，一旦遇到外部形势转变，也会措手不及，出现流动性风险。

　　今年上半年，与融资租赁行业相关的监管政策密集出台，从机构的监管职责正式划定给中国银保监会，到资管新规的实施，去杠杆和打破刚兑成必然趋势。

　　现在扩张式的经济发展模式已经难存，经济转为平稳甚至收缩。国资去杠杆任务很重，民资面临经济下行投资意愿下降，一些高负债率企业，普遍遇到现金流压力和融资成本上升问题，即使是一些大型民企，也在收缩自救，对其非控股、非主业或利润回报率低的资产主动收缩，不少融资租赁公司已经歇业观望，也有租赁公司全年没有发生一笔新增业务，而更多的租赁公司则在积极探索转型之路！但是要找准转型路，必须面对风控这道关。

　　那么融资租赁公司在当前经济下行和信用收紧的市场环境下如何防范流动性风险呢？

　　四、防范流动性风险的对策探讨

　　了解流动性风险特点，有利于对流动性风险有着更加准确性的认识，在市场变化中掌握些许主动权。反之，如果理解不到位，只能被动接受市场迎面压来的沉重变化，甚至影响投资决策和判断。

　　近年来随着我国整体经济形势的变化，作为传统融资渠道的补充，融资租赁的类金融特性更偏向于融资功能。许多公司且出于风险策略选择，融资租赁客户群发生了变化，主要客户是地方政府及国有企业等大型客户，操作中也逐渐偏离了设备租赁本源，租赁物逐渐虚化，这样来看融资租赁的流动性管理其实已经类似于银行，但却缺乏象银行那样的有一套指标体系监管，如优质流动性资产充足率，而完全取决于融资租赁企业自身的风控和风险管理能力，其流动性管理更注重于资金来源与应用的期限匹配、定价匹配以及对外部利率、汇率、及市场资金面变化的抗风险能力。

　　经济下行周期，社会利润增长放缓，去杠杆紧信用必然带来紧资金，流动性风险将更加突出。流动性风险管理越来越呈现出重要性和紧迫性。

　　要提升流动性风险管理能力，可从三方面考虑。一是完善流动性风险管理体系。建立有效的流动性风险管理架构，明确相关部门在流动性风险管理中的职责和报告路线，建立适当的考核和问责机制。二是优化资产负债结构。资产端可从提高效率和优化结构两方面着手，退出僵尸企业无效资金的占用，提升资金使用效率；进一步压缩回租业务，提升直租或经营性租赁占比。负债端应积极争取通过银行贷款、发行债券、资产证券化等方式来获取长期资金，建立稳定资金来源渠道。三是做好流动性风险因素的监测。根据业务规模、性质、复杂程度及风险状况，监测资产流动性的变化特别是可能引发流动性风险的特定情景或事件，前瞻性地分析和预判负债端及资金市场流动性风险的影响。流动性风险与信用风险、合规风险、声誉风险、战略风险等其他风险存在很强的相关性，其他各类风险的发生都有可能对流动性风险产生传导效应。因此，不能孤立地看待流动性风险管理，而是要将其作为租赁公司风险管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融资租赁公司流动性风险出现时，虽然可以求助于股东，求助于市场，出让未抵押资产，通过资产变现来补充流动性，但是往往现实情况是：有钱时大家都有钱，没钱时大家都没钱。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未雨绸缪，从以下几方面主动增强抗风险能力：

　　1、主动去杠杆。降低过高的负债率，释放债务紧绷压力。

　　2、调整负债结构。改善期限错配，降低流动性风险隐患。

　　3、 尽早处置不良资产。采取各种措施尽早化解和处置不良资产，及时止损，减轻包袱，轻装上阵。

　　4、增强资本实力。积极争取股东注资或引进战略投资人，甚至进行资产重组，增强资本抗风险能力。

　　5、提升资产流动性。融资租赁公司持有的是期限较长的资产，严重缺乏流动性，持有的资产规模越大，管理的风险也就越大。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想办法提升租赁资产的流动性，想办法把租赁资产从资产负债表中出表，把租赁资产的收益给社会分享。出表的同时，就完全锁定了利润。当前，租赁公司要善于抓住宽货币低利率的政策空间，捕捉市场窗口机会，通过发行ABS，及时补充现金流。

　　6、把好新项目入口关。对待新增项目，严格测算现金流，坚决放弃“铺大摊子”的冲动，让“有营业收入”变为“有利润”。来优化资产结构，提高资产利润率。

　　7、布局成长性好的新经济领域。这要求融资租赁公司渗透到专业领域，深耕细作，研究相适应的风险控制模型和技术，努力挖掘产业链上的综合收益。运用大数据、云计算技术，与互联网平台公司建立合作，破解中小微和创业企业信息不对称难题，从而有效控制风险。

　　8、逆周期收购好资产。现金流相对较充裕的租赁公司可根据股东的整体实力和发展战略，考虑在市场低点收购一些优质资产。去杠杆的过程也是市场重新洗牌的过程，必然会淘汰一批债务负担重、缺乏竞争力的融资租赁公司和项目，可以通过重组、收购或转租赁等方式，挑出一些优质资产。

　　9、保持良好的信用评级。当市场资金收紧时，有限的资金只会向更优质的资产聚拢。良好的经营和财务状况、优质的资产质量和稳定向好的信用评级，是在压力状态下仍能保持融资便利的关键要素。

　　最后想说的是，拐点中的融资租赁企业现在或许正处于历史最艰难时期，去杠杆将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但只有去杠杆中国才能迎来更大的发展空间。根据一些主流宏观经济学家观点，在目前利率水平相对比较低的情况下，我们还能争取时间认真解决债务问题，一旦全球利率上升，债务深重的企业难以承受加息之重，也就难以吸引投资资金；负债居民难以承受加息之重，消费升级就难以持续；而且我们的关键问题是要把高端制造业发展起来，美国贸易战想卡我们的也正是这一点。所以我们要坚定不移地去杠杆，同时在筹资现金流大幅收缩的市场环境下，主动做好流动性风险管理，防止流动性事件爆发。

　　融资租赁业务本身具有融资服务、设备租赁、贸易市场功能，体现为金融资本通过融资租赁进入实体产业的过程。融资租赁总规模在社会融资中占的比重虽然不大，但其回归本源，应该是与实体最接近的融资工具，相信未来我们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更好地发挥融资租赁的比较优势。

本文作者：中国融资租赁（西湖）论坛特约研究员吴晓鸣